那日忽闻一位多年未见的挚友早已离开我所在的小城,去外地办他个人的画展。这一消息于我真是惊诧莫名,刹那间让我忆起十多年前我们在小城最破旧的筒子楼内的寄居生活。当时虽每月都为一二百元房租费心怀忐忑,但那身形瘦削的朋友还是用像是用螺丝紧箍在苍白指尖的画笔,还是将那段岁月轻轻的抹匀在油画颜料中。朋友的这个消息于我又仿佛是谣言一般困惑,因为多年未曾得见,消息却是道听途说,甚至有可能是我的突发狂想,而且我十分怀疑朋友能够坚持在窄而狭的房间里为他的梦想孤独奋战十多年而不食人间烟火。这一切于我,真是恍若如梦,怅然如昨。
我本是想立即前去探望—朋友房间原是挂满他的画作的,当然也许那房中现在还留有未及搬走的作品—不料一直杂务缠身,抽身不得。那日午后,了却俗事,喝了一些酒,一身疲惫,忽又记起这事,便欣然前往。
路上颇费了些周折,一直到目的地时,也始终没弄明白个究竟。记得须得穿过人群熙熙攘攘的菜市场,而原来租住的那栋楼四围的建筑大多已推倒重建,这楼又掩藏在最僻静之处,那里有几棵高大且枝叶繁茂的槐树。这时午后的天空泛着柔美的光。我脑海中一直闪现着多年前朋友苦心作画的情景。可是我每走近一步,头上却像多挨一记闷棍,痛的厉害。及至我从那里转身回来时,头不怎么痛疼了,心口却堵得发慌,有一种夺命而逃的心慌。这时我又艰难的怀疑起我是否真正去过那栋楼了。
门开了。门其实没锁,不过是缠了一团锈铁丝。来人带进来的一抹阳光,掠过门框,时光的尘幕密密层层可见。来人有点面熟,显得苍老了许多,着一件黑色皮衣,脚上是锃亮的皮鞋,面上干净,神情严肃,眼神黯淡。这突然的来访使我产生异于平常的惊喜,我将这份活泼的心绪展示在我的脸上。地上满是静静的铅灰色的灰尘,细细匀匀。这人的圆脸映于一团铁锈般的光晕中。他一脚踏碎布匹一般完美的地面,赫然留下一串串歪歪曲曲的鞋印。墙边静立的长桌,还放着当初他习画时用过的坛坛罐罐,大口小口,大肚小肚的,都蒙上厚厚的尘土。来人缓慢的在房中转了几圈,将好一副立体的静物素描图生生的破坏掉了,更可恨的是他踱步到桌前时,竟然一脚就踏碎了沥静般的几何石膏体。
他猛然抬头,应是看到了尘光中的我。这一刻我已不知我是何模样,但是我的泪一下子掉下来,旋即消失在满屋的尘土之中。
我在心里说,你曾爱过我的。
这人扬起的肥脸上,并不见一丝笑颜,眼却是死鱼的灰白。
我不记得当初,在他的笔下,我是一副五彩斑斓的水粉画还是散发着丙稀颜料气味的油彩,抑或是一副平实又精致的工笔,或是长发飘飘的铅笔素描人像,因为我已记不住色彩、线条与心灵之间如何混合、变异、离散,但是这一刻我感觉过于复杂。他将我从头脑中创造出来时,我的天空即是飘逸的线条和缤纷的色彩,而眼前这人,这般威武沉重的躯壳,这般空茫无助的眼神,这一刻我将自己释放出来,不禁痴痴呆呆的笑出声来。
这人像是突然受到惊吓的林中巨兽,转身破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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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6 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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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与变形金刚—屯币爱好者的原创小说
那日忽闻一位多年未见的挚友早已离开我所在的小城,去外地办他个人的画展。这一消息于我真是惊诧莫名,刹那间让我忆起十多年前我们在小城最破旧的筒子楼内的寄居生活。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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